上海市上海师大附中高中语文文苑撷英蝌蚪的故事素材

蝌蚪的故事我是真切地在想你呵！想我们过去在一起的时光中，同其他成伴的孩子一起，趴在保安疏于巡视的小区景观河旁，不做什么，就是兜蝌蚪。初夏之际，被热气从卵带里孵出来的蝌蚪最活跃，零乱地在水里窜来窜去，一点受到教化的样子也没有。然而我们也是野孩子——刚背着灵光一现从家里偷拿来的捕小鱼儿的勺网在河岸边交错跳着，转眼就在它杆子的另一头，趴着欣赏还沐着水汽的热腾腾的大头与小尾巴。从氤氲中就可以看出太阳很大，而保安的脸色，映着一坨黑乎乎的蝌蚪，也不好看。而我和你，就在躲避保安的急喘声里，在从趴着到一跃而起的冲动中，在相互较劲的追逐中，开始记下了蝌蚪的故事。这故事的主角，有几尾好像是在昏了头的嬉戏中牺牲了——被掷出了网，干死在路面上。更多的或游到被辟设得更为宽阔的水域里去了，算是有了更好的归处，我也记不太得。毕竟那时候并不觉得这在河与河之间迁离蝌蚪的事情有多了不起。总以为牺牲与己无关，而河与河之间的距离很短。而现在，当我和你面前横亘的是海与海的距离，我还是热切地在念你呀！一旦有了海的距离，这昔日蝌蚪的牺牲就深深地嵌在了阳光下我的身上。自从你外舶游学，我纵使在夜里，只要那时你所处的地域仍有时差下阳光的眷顾，也止不住还要念你，领受日不落的双倍想念。只是念你是单向的，而我既不能如尼采如太阳只会给予，也就不能冀求你再带着我在你如今生活的那个海岸去抓一次异乡的大头与小尾巴。我渴望从心领神会的默契中体会两个海岸交流的共同的乐趣。只是这一次，在异乡的太阳沐浴下，你既已接受了那里的教化，我们终究不可避免地出现了分歧：我依然守着家乡土地上蝌蚪的故事，而你却好像对于过去的家乡、过去的蝌蚪，都陌生了。在你这里收获了难言的陌生，我便愈加固执地回想曾经的故事，却越发觉得我们那时候对于那些少不更事、尚未成年的蝌蚪是那么残忍：在它们无知无觉的时候，一张网就把他们从一隅舶到了另一隅。这一隅或清寡，那另一隅或丰沃，蝌蚪都背了乡了。纵使这利于它们的生长，然而它们连水外的世界是怎么样的都不知道的时候，已经被断绝了还乡的可能。它们甚至都不曾意识到自己有这样的故乡呢！而最终当蝌蚪成蛙，跳经那个曾经作为羊水保障它们成型、作为乳母包容它们不成熟的地方，它们怎么停留？它们的冷漠与我的过失让我长久地后悔。或许我不该为那蝌蚪的故事起头的。但这样也改变不了如今的事实。不止我一人这样想过。当年在一旁一起兜蝌蚪的那些三两成群的孩子，怕也要经受这样的牺牲。如今常看见身边一个人出国去了，又一个，再一个，我们这些留着的和那些走了的在空间上的距离，因为对数的叠加而显得几乎不真实了。那些走了的都是在如今青春的朝阳下被一张搜罗的网兜去了洋域。这网就如同当年的那张，是灵光一现的深造念头，是家庭中存蓄着的希望，转眼就载着那些年轻生命的过分聪明的大头和乳臭未干的小尾巴踏上了一场无意识的对故乡的远离之途。走的时候记住的只有昔日玩伴们轻松的笑颜、轻快的步伐、再见的许诺。他们鼓鼓的脸和乌漆的眼都无惧于异地的坎坷与遥远。我那时还要笑这有何惧，异地面对少年的好奇心，是不敢摆出不好的姿态的。而我还自信昔日记忆的深刻，是足以让这群探险的蝌蚪回来的。而不曾想现在清醒地意识到，当他们回来时，必定要变了。可是现在我仍清醒而痛苦地等着你！痛苦于我是怕你忘记那片我们共同的水域的惶恐，是对于那片使你转变，固定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的水域力量的警戒。我并非畏惧或咒骂那片水域——在你铭刻了所有故乡的记忆之后，那片水域将成为你知识的高梯，征服的外沿，疆域的拓展——如今我却担忧它把你深处的价值认定冲刷殆尽，而让你无辜地成为了它的孩子，尽管故乡的水域也想你。你若是不能清楚地意识到，这也便是你的痛苦。而又或你意识到了，那么在不同的水温、不同的养料中长成型的欣长的腿、攒成型的蓬勃的力，同样能与这片水域相适吗？总之我同你一起生长着，而这水域总是在等我们长成、等我们重逢、等我们聚合、等我们去劝告那些还未成熟的蝌蚪，纵使那西洋之地是好的，最好也等变成蛙了再去，那便不会像大头和小尾巴那样身不由己，而是一跳就能回来乡里。自然，这得靠我们一起讲故乡的蝌蚪的故事。我们一起在阳光下。